这里是牛湖村小组,是九乡村委会驻地。九乡村位于清溪镇东部,毗邻深圳市与惠州市,是东莞市唯一与深圳、惠州接壤的行政村。再往东几公里,从一个叫东风坳的地方就可以上到博深高速,不远处,设有中国智能骨干网东莞清溪枢纽节点,来自全国乃至全球的货物在这里集散,覆盖香港和深圳两大销售区域。断难相信,这般繁华的区域会放逐出一片如此原始的村落。
但这并不是本文的主角,再往里寻,有一个用石块青砖砌起来的“院子”。“院子”背靠一个小山坡,一条小径绕院墙蜿蜒而去,旁边的空地长着十几棵香樟、荔枝。可惜院墙和道路都用水泥硬化了,少了一些古朴的味道。进到门中,一弯半月形的古井静静地安卧着,井沿是用麻石条砌成的,井深不过1.5米,直径3米左右,皆由石块从井底垒起,层层成壁,围成半圆,水面就像半个月亮,白亮亮的。水是从井底的泉眼涌出来的,汩汩不息。井水特别清亮,冬暖夏凉。探首望去,清澈的井水荡漾,井底大大小小的石块清晰可见。遇到好天气,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便成了井里的风景,云在天上走,也在井水里游。而或风清月朗的夜晚,井里便也有了个月亮,若是恰好有果实掉落井中,便是一池碎银乱星。
“由于井圈的形状呈半月形,村民称之为‘月光井’。泉水长年不竭,润泽桑梓。”清溪中心小学的美术教师李加如说。李老师是土生土长的九乡人,月光井是他儿时的乐园——小时候,他常与小伙伴在这里玩耍,热了,打一桶水,兜头浇下去,浑身透凉;渴了,便摘一片大树叶,卷成杯状打水,灌个水饱。“自立村以来就有这口井,以前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来这里打水。村里有很多90多岁长者,或与此水有关。”说起这口井,九乡村村民无一不啧啧称奇。笔者探访月光井时,遇到一位大叔骑着摩托车来打水。“这里的水是山泉水,特别清澈。我每天都要来这里打水用。”他说他也姓李,和牛湖的李家是本家,来自潮汕,在九乡村做点小生意。
据老辈人说,月光井已有270多年的历史,布满了岁月的沧桑,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九乡人。至于它是何时开凿的、是何人开凿的,众说纷纭,无从考究。村里有位余阿婆,她8岁时就从上元村来到牛湖村生活,现在90岁。她听老一辈的人说,月光井一开始只是一个泉水积成的小水洼,水牛常在这里饮水、打滚,慢慢地水洼越来越大,于是村民便就势挖了一口井,后来经过多次修缮,就成了现在的月光井。其实,经历了270多年风雨的洗礼,这些疑问似乎对当地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。背井离乡的客家先人,驮着背着外族作乱带来的屈辱和萎靡,把迁徙化作了绵延不息的生命体验,从陇西到岭南,哪儿有更好的水土就在哪儿安营扎寨,其中一支来到了九乡牛湖,于是就有了这个村落和这口井,还有那刻在骨子里的四个字——客而家焉。月光井也逐渐成为一股凝聚的力量,并由此形成了一种精神。
九乡人对月光井怀有深厚的感情。1930年,热心教育的华侨和各界人士捐资在牛湖村兴建了村里的第一所学校——莞东学校,离校舍几百米处就是月光井,是师生们课余时间读书、乘凉、嬉戏的好地方。首任校长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,叫杨子城,曾加入“中国同盟会”,参加过黄兴亲率的广州暴动。广州起义失败后,杨子城回归家乡,从事教育事业。日本人入侵惠东宝时,知道他懂日语,便要他去当翻译,杨校长宁死不从,四处躲藏。有一次,日本人找不到他,恼羞成怒,竟把他家的牛给抢走了。
九乡人对月光井怀有一种感恩。清溪知名书画家李慧娟谈起她的父亲李锦清便潸然动情:在广州长大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李锦清,文武双全,多才多艺,为了回报桑梓,他毅然放弃优渥生活和锦绣前程回到家乡,当了一名乡村教师,培养出雕塑家潘伟传、书画家李慧娟等一批艺术人才。他用这种方式来反哺故里,感恩月光井的养育。水井口多为圆形,也有方形,像月光井这样呈半月形的井却很少见,村民也难以解释其中原因。有人认为可能与客家人的习俗和风水有关。在客家地区,很多的围屋前都有一个半圆形的“风水塘”,客家人认为:“片钱半月塘,财谷百千仓”。池塘的形状呈现半月形,为有情,而“水贵弯曲有情”,表示家有余庆、钱谷丰盈。于是村民在挖掘月光井时,把井圈的形状砌成如“风水塘”一样的半月形,或许这就是客家人对“美好生活”最内核的精神追求吧!那些深深驻扎在这块土地上的客家人,怀揣善意和期盼,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和生活着。人们祈祷平安幸福,追求宁静祥和,美好升平生活的质朴愿望,也如同这月光井的泉水一般,生生不息。 物换星移,日异月更。在自来水普及的今天,月光井风光不再,可提桶、打水、抬水的情景依旧常常在古井边重现。透过历史的薄雾,仿佛还可以看到年轻的客家妹站在井沿打水,那亭亭玉立的倩影倒映水中,一如出水芙蓉,清纯无染,楚楚动人;打水声、搓衣声、嬉笑声,连同树间鸟儿的啁啾声,响成一片,她的碧波至今仍在人们的心灵中依洄,在人们的梦乡流淌。